在北加州炎热干旱的夏天，透过大巴的前窗，我们可以看到大片被太阳晒干的草地。路的两边立着带刺的铁丝栅栏，就像我们许多家庭成员多年来所筑起的一样，周围是武装警卫和警卫塔，他们住在拥挤的焦油纸营房里，几乎没有隐私。

“你们中有多少人在二战之前或二战期间来过这里?”我们的导游问。一些七八十岁甚至更老的日裔美国人举起了手。我们中的许多人都被导游接下来说的话惊呆了，他几乎是顺带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导游刚刚是在欢迎我们的长辈回到他们战时被囚禁的地方吗?我们中间出现了沮丧的低语。

我想这位导游——一位与图勒湖委员会合作进行这次社区朝圣的公园护林员——的意思是:“我们很荣幸你们回来了。”作为一名日裔美国集中营幸存者的直系后裔，这只是我发现自己所处的奇怪修辞情境之一。

作为一个社会，我们仍在发展正确的词汇来认识日裔美国人战时监禁的危害。因为我们没有正确的描述或标签，像我在2014年开始的社区朝圣被误读，难以辨认或看不见。事实上，错误的语言可能会阻止幸存者和后代访问日裔美国人以前的监禁地点，以纪念我们的历史，并治愈我们的创伤。

我的父亲(他在我10岁的时候去世了)和他的家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被关押在加利福尼亚州图勒湖的近3万人中的一员，他们被关押了近四年。在战争年代，美国政府总共监禁了12.5万多名“日裔”，其中大多数来自西海岸。其中近三分之二是未经正当程序被关押的美国公民。非营利组织Densho绘制了全国近100个日裔美国人监禁地点的地图，从监狱和公民隔离中心到集中营和由军方拥有和运营的联邦监狱。

如今，这些遗址大多已经消失在景观中，没有明显的历史标志;那些留下来的人面临着被关闭社区朝圣通道的风险。其中一场更为公开的战斗发生在爱达荷州的米尼多卡(Minidoka)集中营，在那里，拟议中的熔岩岭(Lava Ridge)风力发电场可能会在这片曾经关押了1.3万多名日裔美国人的沙漠土地上建造数百座720英尺高的风力涡轮机。国家历史保护信托组织在2022年将米尼多卡列为11个最濒危的历史景点之一。大部分营地建筑都已不复存在，但目前，该地点每天都对游客开放，夏季周末有导游陪同参观。

风力发电场将破坏米尼多卡的公共教育潜力，并永远破坏游客现在所经历的偏远和荒凉的景观。雪上加霜的是，在土地管理局2023年的环境影响声明草案中，官员们将米尼多卡列为“娱乐”场所。作为回应，日裔美国人的幸存者、后代和非营利组织Minidoka之友(Friends of Minidoka)的盟友发起了一场反对这一术语的有力运动。“我不是游客，”抗议者保罗·富田(Paul Tomita)举着一张海报，上面展示了他小时候在米尼多卡(Minidoka)的照片。“我是幸存者。”

在米尼多卡发生的事情正在全国范围内发生。六年前，也就是2017年，我和其他日裔美国活动人士一起组织了一场社区抗议活动，目的是阻止在图勒湖机场周围修建一道3英里长、8英尺高、顶部有刺铁丝网的围栏。图勒湖机场位于集中营的场地上，但目前归俄克拉何马州的莫多克族所有——这条围栏将有效地关闭公众进入该地点的机会。这一历史遗址上又出现了一处带刺铁丝网的侮辱行为，引发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抗议活动，收集了来自个人和组织的约5万封信和签名。“我们一生都生活在围栏里，”我已故的叔叔、图勒湖幸存者、诗人柏木浩(Hiroshi Kashiwagi)在2017年的一首诗中写道，他抗议这种建筑。他知道栅栏的力量;这种力量伴随着他和其他幸存者的一生。

在图勒湖，机场围栏只是问题之一。十多年来，不同实体之间的斗争一直占据着该遗址及其历史的管理者。这些实体包括联邦航空管理局、国家公园管理局、图莱克市、莫多克县、莫多克民族、当地农民和牧场主，以及全是志愿者的图勒湖委员会(我是该委员会的董事会成员)，该委员会每两年组织一次日裔美国幸存者和后代的社区朝圣活动。

每个组织对营地最初所在的1100多英亩的土地都有不同程度的保护、访问、兴趣和控制，其中只有37英亩被保护为国家纪念碑。目前，大约359英亩的公共机场位于原集中营足迹的中间，那里有74个营房。虽然这些建筑在战争结束后被拆除(其中许多被附近获得土地补助金的自垦人重新利用)，但这是日裔美国幸存者和后代想要和需要参观的主要地方之一。

语言无法解决这种纠结，但它可以帮助澄清利害关系。图勒湖可能是二战中最臭名昭著的日裔美国人集中营。1944年，在政府为确定被监禁的日裔美国人的所谓忠诚度而进行了一份措辞拙劣的问卷调查后，其人口达到了1.8万人的峰值。那些拒绝宣誓无条件效忠的人被转移到图勒，那里后来被称为“麻烦制造者”的营地，是一个“不忠者”的隔离中心。许多前都灵人不愿意承认他们在战后被监禁在那里几十年。即使在日裔美国人社区内，那些以任何方式抗拒的人，比如对问卷回答否定的“不”，包括我的叔叔浩，都被回避和排斥。这段历史仍在被忽视，正如它所讲述的那样。

我们如何识别这些网站很重要;我们如何命名网站访问者很重要。在战争期间，政府委婉地把无限期拘留变成了“战争期间”，把临时拘留中心变成了“集会中心”。就在十年前，我开始明白“拘禁”这个最常用的术语掩盖了大规模监禁和集中营的现实。(从技术上讲，它可以应用于第一代伊塞人)直到最近25年左右，这个社区才开始用“创伤”这个词来形容被监禁的人，用“幸存者”这个词来形容被监禁的人——他们的数量逐年减少。正如Manzanar幸存者、研究员吉永爱子(Aiko herzigg - yoshinaga)曾经写道:“语言可以说谎，也可以澄清。”让我们更进一步:文字对这段历史撒了谎——所以它们应该澄清我们是如何记住它的。

在图勒湖(Tule Lake)的朝圣巴士上，我了解到，从囚犯建造的尘土飞扬的监狱里，从曾经被武装警卫使用过的木塔的底部，或者在为伤害任何穿过它的人而建造的铁丝网旁边，看到的自由是不同的。后来，描述我们在旅途中所做的事情的词是一个惊喜。因为宗教原因，我们没有去图勒湖。我们去那里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朝圣:接受祝福，或者去看奇迹发生的地方。但我可以说，我们旅行的原因是超然的，是精神上的。以至于我现在会犹豫地用另一个带有宗教色彩的词来形容我在那里的时光:共融。

Nimura Tamiko Nimura是一位富有创造力的非虚构作家和公共历史学家，住在华盛顿州塔科马市。她正在完成一本书，《我们失去的地方:一个女儿回到图勒湖》。这篇文章是为“社会应该如何记住他们的罪恶?”，该项调查由梅隆基金会(Mellon Foundation)资助，网址为Zócalo。